去岁接奉手缄,久稽才复。国藩浅材薄植,上承先世馀荫,骤跻高位,并窃浮名,抚衷内省,久怀鹈濡不称之愧。来示勖勉有加,而又引杜陵厚禄书断之句以相讽谕,益增悚仄。
惟近世所称羡督抚之荣,不外宫室衣服、安富尊荣等。而侄则受任于败军之际,奉命于危难之间,所居仅营中茅屋三间、瓦屋一间,所服较往岁在京尤为减省。自去冬至三月,常有贼党十馀万环绕于祁门之左右前后,几无一日不战,无一路不梗,昼无甘食,宵有警梦。军士欠饷至五月六月之久,侄亦不忍独处富饶。故年来不敢多寄银钱回家,并不敢分润宗族乡党者,非矫情也。一则目击军士穷窘异常,不忍彼苦而我独甘。一则上念高、曾以来,屡代寒素,国藩虽忝食旧德,不欲飨受太过,为一己存惜福之心,为阖族留不尽之泽。此侄之微意。十叔如访得营中、家中有与此论不相符合之处,即请赐书诘责,侄当猛省惩改。
安庆一城,费尽气力,本有克复之望。近因洋船暗通接济,城贼又有生机。天意茫茫,未识大局何日转旋。
咸丰十一年四月二十六日 致沅浦弟书
沅弟左右:
目下可虑之端:第一洋船接济,安庆永无克复之期。第二黄、德、瑞三府五六县失守,饷源断无可继之理。欲求一良法救此两端,反覆思之,毫无善策。润帅自统舒、成马步剿南岸兴、冶、崇、通等处。弟欲撤休、黟之兵清江西腹地。纵办得极好,不过克江之瑞州,保鄂之南数县耳。于两大可虑之端,皆不能补救。而弟谓克复安庆即兆于此举,殆亦未细思也。
兄之不肯弃休、祁、黟三县者,盖兄为江督,又握江南钦篆,不能绕道以履苏境,久已为苏所唾骂。奏明从皖南进兵入苏,又奏参张筱浦接办皖南军务不能保徽、宁二府,又并此三县而弃之,不又为皖南所唾骂乎?现不能克徽,徽人甚颂张而怨我。其次,则危困之际,黟、祁曾捐银数万。又其次,撤三县之兵,仍须以重兵防饶、景。故兄昨信言调度极难耳。如使一转移间而满盘皆活,有利无害,兄亦何惮而不乐从乎?
今决计于端节后调鲍军南渡,由浔赴瑞。能否得手,则听之天而已。望弟修垒修濠,专为自守之计。如洋船之接济可断,安庆终有克复之日。倘洋船不能禁止接济,则非吾辈所能为力,当奏明另筹耳。
余意以鲍军援剿瑞州、武宁、义宁,以成军还希公以谋黄州,或作北岸上游之活兵。希在北,鲍在南,上游有两支活兵,局势必振,胡帅之忧必少舒,病亦必少减。下游又嫌单薄,然江湖水涨若此,弟军专守前后濠,当不致有疏失。多军或驻挂车,或改扎青草塥。纵不能大破援贼,而自守则绰绰有馀。太、潜、石牌三城,亦均易守。杨七麻尚在南岸,未北渡也。云岩务于日内南渡,以安祁门之人心。至要至要!
咸丰十一年五月一日 致沅浦弟书
沅弟左右:
韦志俊深明贼情,究竟现在之伪辅王名杨辅清者,即七麻子否?其与金陵洪首逆尚是貌合神离否?少荃信言忠、侍、璋、玕诸王皆与狗逆不合,外畏之而中恨之,确否?现窜鄱阳之刘官方,与黄老虎孰强孰弱?四眼狗手下之人,以何人为最悍?四年罗大纲在湖口,身边有洋鬼子三人,现忠逆、侍逆身边皆有洋鬼子,系用钱雇,无足重轻之鬼乎,抑实与夷中大员说明乎?一一详询见复。
弟处保举,总以归官、胡出奏为妥,牍干之不准,缄求之可也。兄弟中有多少不方便。弟认定为湖北委员,则事事顺手矣。
咸丰十一年五月初四日 致沅浦、季洪弟书
沅、季弟左右:
接沅弟鬯论贼情一缄、季弟报喜一缄。此次杀三垒真正悍贼千馀人,使狗为之大衰,平日或克一大城、获一大捷,尚不能杀许多真贼,真可喜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