莲香夜夜同衾偎生，生欲与合，辄止之。数日后，肤革充盈。欲别，殷殷嘱绝李，生谬应之。及闭户挑灯，辄捉履倾想。李忽至，数日隔绝，颇有怨色。生曰：“彼连宵为我作巫医，请勿为怼，情好在我。”李稍怿。生枕上私语曰：“我爱卿甚，乃有谓卿鬼者。”李结舌良久，骂曰：“必淫狐之惑君听也！若不绝之，妾不来矣！”遂呜呜饮泣。生百词慰解，乃罢。

肤革充盈：谓身体又结实起来。肤革，皮肤。

谬应：假装答应。

巫医：巫师和医师。此指行医治病。

为怼（duì）：发生怨恨。

怿（yì）：欢喜，高兴。

莲香夜夜都偎抱着桑生在一个被窝里睡觉，桑生要同她行房事，她都拒绝了。几天后，桑生身子健壮起来。临走，莲香千叮咛万嘱咐，叫桑生断绝与李姑娘往来，桑生敷衍着答应下来。桑生到了闭门点灯的时候，不由得拿起绣鞋思念起李姑娘。李姑娘忽然来临，由于好几天不曾会面，颇有埋怨的神气。桑生说：“她连着几夜为我行巫治病，请不要生气，我对你还是倾心不变。”李姑娘这才稍稍消了气。桑生在枕头上悄声细语地说：“我非常爱你，可是有人说你是鬼。”李姑娘一听，一时说不出话来，过了好久，才骂道：“必定是那个骚狐狸迷惑你的理智！如果你不同她断绝关系，我再也不来了！”于是“呜呜”哭泣起来。桑生百般慰解，这才不哭了。

隔宿，莲香至，知李复来，怒曰：“君必欲死耶！”生笑曰：“卿何相妒之深？”莲益怒曰：“君种死根，妾为若除之，不妒者将复何如？”生托词以戏曰：“彼云前日之病，为狐祟耳。”莲乃叹曰：“诚如君言，君迷不悟，万一不虞，妾百口何以自解？请从此辞，百日后当视君于卧榻中。”留之不可，怫然径去。

不虞：发生意料之外的事。指死。

隔天夜里，莲香来了，知道李姑娘又来了，生气地说：“你一定要找死吗！”桑生笑着说：“你何必妒忌她这样深呢？”莲香更生气了，说：“你种下死根，我为你除掉了，不妒忌的人又将是什么样呢？”桑生找个借口开玩笑说：“她说前些日子的病是狐狸作祟的结果。”莲香于是叹息着说：“实在像你说的，你这样执迷不悟，万一遇上个好歹，我纵有一百张嘴，又如何解释呢？请让我现在就告辞，一百天后我会到你的病床边看你。”桑生留也留不住，莲香甩手走了。

由是与李夙夜必偕，约两月馀，觉大困顿。初犹自宽解，日渐羸瘠，惟饮饘粥一瓯。欲归就奉养，尚恋恋不忍遽去。因循数日，沉绵不可复起。邻生见其病惫，日遣馆僮馈给食饮。生至是疑李，因谓李曰：“吾悔不听莲香之言，一至于此！”言讫而瞑。移时复苏，张目四顾，则李已去，自是遂绝。

困顿：艰难窘迫，指劳累到不能支持或生计困难。此处指桑生身体吃不消了。

羸瘠：病弱瘦削。

饘粥一瓯：喝一碗粥。饘，黏粥。《礼记·檀弓》：“粥之食。”疏：“厚曰饘，稀曰粥。”瓯，小容器。